遙路草長

After night comes day.

朱白|世界尽头 1

* 为什么一定要出戏,我偏不要
* 冰岛旅游散策
* 不上升

BGM:郭顶《水星记》

 

1

 

冰岛,凯夫拉维克机场,早晨九点三十三分。

挑高的出境大厅,通透敞亮,人来人往。与大部分游客写意神情大相径庭的,是一名戴着鸭舌帽,背倚墙边的漂亮青年。

漂亮的青年眼眸低垂,看起来若有所思。夏日早晨一股波浪般的欢欣气氛,似乎丝毫勾不动他半分。他像尊雕像似的又站了一会儿,总算拿起手机,拨了通跨国电话。对方一接起来,他就先抢了白,“婵姐,我暂时不回去了。”

 

 

前一天下午,朱一龙刚在冰岛完成为期四天的广告拍摄,原本预计要搭今天中午的班机飞往伦敦,再转机回北京,一回去还有行程。结果来到机场,突然就说不走了。两个小助理泪眼花花看着他,斗大的泪珠在眶里转来转去,还在强忍着没掉,拗不过老板霸气固执,只能期望经纪人站在他们这边一回。

那个,下星期还有专访,能推掉吗,嗯?下下星期进组拍戏前要先定装?能不能也帮我延后一下,拜托拜托?

小助理们对看一眼,两人像照镜子一样,举起一只手来搔着各自的头发,急得要头秃。他们老板在一旁,还在对着手机激烈抗争,又僵持了好一阵,那凝滞的表情突然画风一转,紧皱的眉心棉花糖一样松了开来,笑得春花灿烂,连声谢经纪人体贴善解人意,又给自己任性道了歉,这才把电话挂了。

小助理们一脸茫然,“婵姐准了?”

“准了,”罢工的任性老板答道,眼睛弯成了两条新月,“好了,那你们就先回去吧,剩下的我自己能行。”

两个小助理被连推带劝送出关,临进闸门前,还忧心忡忡地回头瞅了一眼,磨磨蹭蹭又补上一句:“那龙哥你⋯⋯放假好好休息,千万注意安全啊。”

朱一龙点点头,朝他们笑脸盈盈地挥手,自动门安静地阖上,他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。

 

 

整整两年,朱一龙都在连轴转,马不停蹄,夙夜匪懈。想要休息,无非是个告假的绝佳借口,婵姐不会不允许。

但他没有工夫休息,他必须去找一个人。

今天早晨,朱一龙跟助理们一下专车,进了机场大厅,三个人的私人物品连着服装道具,家当不少,两个小女生虽也不是不能吃苦的,但这像嫁妆一样多得能摆成地摊卖的行头,总归是有些吓人。朱一龙转身去取行李推车,就在那推车架旁,突然远远瞧见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。那人戴着一顶渔夫帽,下巴尖尖,胡子拉碴,笑得清清浅浅,就像是躲在云朵后面的夏日阳光。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,大半脸都看不清楚,但那神态,那走路的姿势,那身板,背部那道拱起的弧度,嘴角那弯恰如其分的笑意——

——是白宇。

他看到白宇了。

他还没能来得及决定要不要喊住他,或是要不要追上去,就听到助理朝他喊:“龙哥!你的护照给我,我替你去办手续!”

他一个激灵,回过神来,低下头在包里掏了半天,一时之间变得粗手笨脚,整个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,好不容易找到护照交给助理。再抬起头要看时,白宇早已没了踪影。

 

 

他已经一整年没有见到白宇了,不仅仅是公开场合,或是私底下,就连在屏幕上也没有看见过。

一年多前,白宇刚演完一部文艺电影,大获好评,几乎就要逼近他们当年的声势。白宇也迎来三十岁的年纪,也是两年前朱一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光的年纪。白宇,他早已不是当时那个总跳脱到让人截屏不了的熊孩子,一部一部的戏让他逐渐沉稳下来,颇始有一种见多识广、处变不惊的架势。

但就在他四月的生日会上,他突然宣布要暂时休息,不拍戏,不活动,没有具体目标,没有默认期限,圈内圈外一片沸然。

在那之后,白宇就消失了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甚至,就连在八天之后,他也没有给他龙哥捎来生日快乐的信息。

朱一龙没有主动联络他,但并非是他不关心。白宇做人一向耿直,也细腻,对人好是天性,对人不好都是刻意。若是没有祝他生日快乐,多半就是没有想要和他联系的意思。不干涉他,也不打扰他,也许才是他最想要的。

当红小生毫无预警急流勇退,有谣传他重病垂危的,有怀疑他隐婚生子的,什么样光怪陆离的消息都有。最起初的时候,还有不少不死心的狗仔私生在追踪他的行迹。一些低清的照片还在网上流传过,大多也只是在他西安老家附近吃吃东西,散散步什么的,偶尔被一些粉丝在外头碰见,签名合照倒也还算大方。时间一长,也没有人再继续见到过了,人们竟也不太持续在意,到后来也像一切灿烂过的事物一样,即便余温还在,退了热度,就再也没有人想起那团烟火的颜色。

可是。

就在这时,就在此处。

冰岛,是白宇最想去的地方。

一年之后,万里之外。远离一切凡事俗尘,白宇忽然就这样平白无故出现在他面前,就在灯火阑珊处,彷佛一颗流星,倏忽即逝。那惊鸿一瞥,不仅大气层被磨擦出了火花,还砸得他心里轰隆隆地一阵乱跳乱响。

他有一个念头。他得见他。

他得跟他说上话。

他从助理手中把护照抢了回来,打电话请了假,踏上没有线索没有根据的寻人之旅。

 

 

请假问题当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,解决了,接下来还有真正的问题要面对。

朱一龙推着行李车,在机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四处奔走。这机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夏天也算是冰岛旅游的小旺季,人潮络绎,要找一个落单的亚洲男人,其实称不上太容易的事。何况他也不是那么肯定见到的就是他,指不定他已经出关,指不定早就有人来把他接回家,指不定那打从一开始,根本就是一场荒唐的幻觉。

就在他第四次走到机场外头,开始考虑机场全场广播的可行性,他又再一次抬头张望,这一次,终于看见早上那个一闪即逝的背影——褐色渔夫帽,牛仔外套,一双轻快的大长腿,推着一车行李,正往机场大巴站的方向信步移动。

“小白!”他朝着那身影喊道:“小白!小白!老白!”那人依然没有听见,最后他没有办法,只好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吼:“白宇!”

这么一喊,远方那人总算停下脚步,推车因为惯性又往前了一些,他抓住杆子把它稳住,缓缓回过头来,摘下墨镜,就像所有经典电影的经典场景,那几乎就要又是一次一眼万年。朱一龙推着自己的行李车,小跑步向他奔去,在那人面前停住,一抬头,在跟自己齐平的高度,对上一双再熟悉也不过的眼睛。

“我不是白宇,”那人笑咪咪地说,“我叫蓝昀。”

 

 

他明明就是白宇。

那是张他早已看过不下一千次、一万次的脸,镇魂拍摄的时候,播出、宣传、营业的时候,他每天睡着醒来,睁眼闭眼,见到的都是这张脸。内双的黑眼睛和大大的卧蚕,眼尾的皱褶,一口发亮的小白牙,微翘的下巴,艳若明火的唇,唇角的痣,除了胡子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更多了一些之外,他明明就是白宇。彻头彻尾的白宇。

朱一龙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必定十分吓人,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,那个白宇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、惨死客乡好几回。但那个白宇只是笑脸盈盈地回望着他,不惊不诧,竟四两拨千斤地招架住了他目光里各种各样凌厉的怀疑。

“这位小哥哥,发什么呆呢?”那个白宇说。

“我——”朱一龙一时语塞,一腔怨言全卡在喉间,出不来也下不去,“你——”

“先生贵姓啊?”那个白宇又说。

朱一龙差点没气晕过去,一怒之下,忍不住拿台词怼了回去:“免贵姓朱,朱一龙。”

“好名字,”那人说,“我能叫你龙哥吗?”

 

 

笔直的公路上,一辆巴士在平稳地疾行。

朱一龙跟那个长得像白宇的家伙肩并着肩,坐在机场大巴的最后一排。他双手放在膝盖上,安全带系得好紧,老干部一样的坐姿。车窗外的景色摇摇晃晃,苍茫一片,走了几十公里都是草。空气光是用看的就觉得新鲜,日光斐然,温暖而不扎人。

那个长得像白宇的家伙一只手肘搁在窗子旁,望着窗外朝后奔驰的风景,笑容可掬。他嘴里哼着小曲儿,唱的什么听不清,不至于大声到打扰到其他乘客,恰好是朱一龙一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。

“白宇,”朱一龙舔了舔后槽牙,忍不住开口:“你能不能别唱了。”

“我不是白宇啊,龙哥,”长得像白宇的那家伙说,“我叫蓝昀。”

“你别闹,”朱一龙说。“别跟我来丧失记忆还是人格分裂还是转世重生那一套。”

“我去,你这连续剧看多了吧?”

朱一龙瞪他一眼,“岂止是看多了,我还演多了呢。”

“不会吧?”那家伙睁大眼睛,脸上都是大写的惊讶,“龙哥你还演戏?你该不会是个演员吧?”

朱一龙转头看着他,真情实感的傻眼。

“我才正想着呢,你长得这么好看,肯定是个大明星,要不然那就太浪费了,还真被我猜对了。”那个自称叫做蓝昀的白宇拍手大笑,“哇喔!”

朱一龙一股气差点缓不过来。

他要嘛是真戏精,要嘛是真的疯了。或是自己疯了。

“你⋯⋯真的不是白宇?”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最后一次,这一刻,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了。

自称蓝昀的白宇还是摇摇头,嘴角依然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。

“说来也奇怪,”他说,“一见到龙哥,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。”

 

 

蓝昀似乎不认识他。

机场大巴开到了城市里,把一车旅客都放了出来。

朱一龙领过行李,就在一旁站着发懵。

他虽不敢说自己家喻户晓、人尽皆知,但至少比起过去十年籍籍无名的日子,这一两年来,知名度已经算是提高很不少了,在国内,没有一番乔装打扮,基本上是逛不了大街的。

这个蓝昀,生得一张跟白宇一模一样的脸,似乎一副从来没有听过白宇名字的样子。

“我平常比较少看电视。”蓝昀这么说,但朱一龙才不相信。

蓝昀也整理好了他的行李,走来朱一龙身旁,继续接着问道:“龙哥是来这里拍戏的?”

这个人竟不顾他冷漠外表,自顾自地跟他搭话闲聊的功力和勇气,和白宇几乎难分轩轾。

“⋯⋯是来拍广告,”朱一龙勉为其难地认真响应,“拍摄已经结束了。”他又加上一句。这时,大巴已经悄悄换上另外一批要赶去机场的乘客,此刻正发动起来,准备掉头离去。

“一般明星不是都有经纪人还是助理跟着吗,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坐大巴了?”

“经纪人没来,助理⋯⋯”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鞋子,回答得有些心虚,“他们先回国了。”

“哎,不会吧,敢情是龙哥想要一个人去流浪?”蓝昀微微一惊,“真是,龙哥,看不出来你这人,还真是浪漫啊。”

一般男生话里这么多语气词会显得油里油气,但他和白宇一样都不会。

朱一龙没有回答。眼下这个情形一言难尽,面前这个自在写意的年轻人,就像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。他的确是还没有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,但这或许就是浪漫的某一种形式。

“我也是一个人,”蓝昀轻快地打断他的思考,一双晶亮的眼睛眨巴眨巴,“要不,我们做个旅伴,龙哥你看行不行?”

 

 

很久以前,也有一个人曾经说过,要和他逃离喧嚣一起去度个假期,这句话还被唱进了歌词里。

那首歌那会儿是营业期专用,一共也没唱过几次。他实在不擅长记歌词,白宇不在的时候,更是记不起来。

朱一龙是一个典型慢热的人,腼腆内敛,惜字如金。除非跟他聊戏,聊工作,他能侃侃而谈,语速瞬间走起,其他时候,他回答问题永远都是八思而后行。这有好处,一般来说,经他思考过后的答案都相当真诚严谨,人们待他相对客气,但却也总会和他隔上一段礼貌而不失分寸的距离。倘若没有耐心等到他的外壳慢慢融化,就无缘看见他隐藏在疏淡底下的真实。

白宇也不算是最有耐心的那个。白宇直接走过来,放一把火把他的外壳炸掉。

朱一龙跟人相熟需要足够的时间,但白宇不给他时间。他生平第一次遇上这种人,每天拿着盒饭来跟他一起蹭着吃,撒娇让他洗碗切水果,台词里钻漏寻缝调戏他,休息时间找他玩成语接龙,一只手捧着台本,另一只手在他的二头肌上狂捏猛搓,抱住他的小腿吵着跟他比赛起立蹲下转圈圈。他一招变过一招,每一招都猝不及防。白宇喊他一声哥哥,坦然磊落,却又亲昵无间,他就像一块磁铁一样,被本能吸附过去。

白宇就像是一盆倾盆大雨,忽然间从天而降,他还来不及撑伞,也无处躲避,就被淋得七荤八素、头昏脑胀,然后突然又摇身一变,变成一颗暖烘烘的小太阳,晒得他全身服服帖帖,措手不及。雨后,斑斓的彩虹横越天际,白宇会拉着他,水里来火里去,闯进他跟其他人自拍的镜头,偷偷靠在他的肩膀上,抢他盒饭里的鸡腿,一边啃一边挑着眉毛对他说,哥哥,你看,我就是你唯一适应的人。

 

 

他当然是喜欢白宇的。他喜欢看白宇眉飞色舞地颠三倒四,然后仰头大笑的样子,他会拿着吉他在片场的角落给哼哼哈哈的白宇伴奏,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白宇的身影,看他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,再远远地接住那对回望的眉眼,像是彼此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。白宇是他三十年来安稳人生中的一个特别而唯一的存在,与别的朋友都不同,没有其他人曾经和白宇一样,像团热烈又急切的火球,放肆地碾压过他安静的日子。

事实上他心底明白,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做,也没有其他人能够。打从最一开始,白宇就是特别的,而那个人也知道自己特别,从善如流地吃定了这点默许,一直以来,也就仗着这分独特,在他的整个世界里恣意横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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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* 居北没有 BE,这是我的铁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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